感覺走了很久，沐沐總算跟著那幾名工人走到了來時候的那條路上。

而此刻，在路的另外一邊，一排警車正停在路旁，車前站著一行穿著制服的警察。

在那群人影當中，沐沐突然看見了一個很熟悉很熟悉的身影。

“爸爸！”

看到秦陸，沐沐覺得不可思議，用力地揉了揉眼睛，依舊以為自己是在做夢。

沐沐的聲音不大，甚至帶著幾分遲疑，但偏偏秦陸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。

秦陸聞聲回過頭，果然看到了正傻楞楞地站在一行工人旁邊的沐沐。

此時，沐沐身上還穿著那天在派出所裏他見到她時穿的那件粉色棉服，只是，此刻這件棉服已經變得又臟又破、險些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和圖案。這小孩灰頭土臉的模樣差點讓人認不出來，唯獨那雙眼睛卻格外的亮。

——好吧，是這個孩子沒錯了。

秦陸在心裏嘆道，又將沐沐上下打量了一遍。

比起上一次見到時的樣子，沐沐倒是一點沒有瘦，甚至隱約還胖了一點。

這和王小紅怕她掛了，每天灌給她吃的米粥還有加了豬油的糖鹽水有很大的關系。

只是，從沐沐暴露在衣服之外的傷痕，臉上、脖子上以及手腕上隱約可見的大疙瘩，還有褲腿上那些摔倒磨破的小洞就能看出她這些天沒少吃苦頭。

秦陸朝著沐沐走了過去。

看到秦陸朝自己走來，確定這是真的秦陸，不是在做夢，沐沐心中狂喜，臉上揚起了一抹大大的傻笑。只是下一秒，她就撅起了嘴，眼淚奪眶而出。

之前，沐沐在錢貴珍那裏被她的孫子欺負的時候沒有哭過，被沈曼丟掉的時候沒有哭，被送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沒有哭，在錢開茂那裏住的這些天沒有哭，就連昨天晚上差點被錢開茂害死，她也沒有哭。

結果卻在看到秦陸的一瞬間破防了，眼淚就像是不要錢一樣地往外掉，憋都憋不回去。

看到這小孩突然委屈巴巴地哭了，秦陸也是一楞，想安慰一下，卻不知道要怎麽安慰這個小屁孩。

“別哭了。”秦陸幹巴巴地安慰道。

“我沒哭。”擡起手臂，沐沐用力地蹭了一下臉，語氣肯定地說道。

聽到這話，秦陸最後微抽，反問：“那你現在在做什麽？”

“我就是在掉金豆子。”

秦陸：“……”哪兒學來的？

這時，後面的警察走了過來，看看秦陸，又看看沐沐，詫異地問道：“是這個孩子？”

“是。”

得到秦陸肯定的回答，幾名警察看著沐沐的眼神中除了慶幸之外，都帶上了一抹不可思議的光芒。

今天淩晨三點的時候，他們就根據調查到的信息和最近掌握的情況找到了錢開茂的家，並且控制住了錢開茂夫妻二人。

一開始向夫妻二人詢問沐沐的情況時，這兩人死活都不肯開口，直到警察又列數了兩人的幾條犯罪事實之後，兩人才被嚇得交代了實話。

錢開茂帶著警察去了他扔掉沐沐的那個工地，然而，在那裏，警察並沒有找到沐沐。

之後，他們又在附近挨家挨戶地搜尋了幾遍，直到天亮依舊毫無所獲。

警察們心裏默默祈禱著那個孩子千萬別出事，同時也向上級申請了增加警力在這一片展開加密式搜尋。結果，還沒等支援警力到達現場，這孩子居然自己就完完整整地走到了他們面前。

警察們：“……”孩子找到了，可喜可賀，可是莫名覺得有些挫敗是怎麽回事？

——

錢開茂夫妻二人被警察帶回了警局，而作為報案人、協助調查人的秦陸，以及受害者的沐沐也要跟著一起去。

還是當初沐沐被好心人送去的那個派出所。

看到沐沐被找了回來，小王警察內心慶幸之餘同樣有些驚訝。

“這孩子還挺……”小王原本想說‘挺皮實’，想想不對，趕緊將到嘴邊的話收了回來。

命大？好像也不太對勁。

最終，小王警察幹笑著，別處了一句：“挺幸運的。”

小王讓女同事帶著沐沐去休息、擦點藥，自己則帶著秦陸去了筆錄室。

秦陸的事情並不多，犯罪的人交給警方，而他只需要配合完成案件筆錄即可。

配合做完這些，他就可以離開了。

——

筆錄室外，陳逸已經等候多時。

“先生……”

看到秦陸，陳逸上前正要說什麽，但當他看到秦陸身後跟著的那個小尾巴時，聲音一下子卡在了喉嚨裏。

“這孩子……先生你是打算呃，接回去？”陳逸問道。

要不是跟著秦陸來了一趟派出所，他也不知道秦陸著急忙慌從C市回來、又讓他查號碼又讓他查地址的竟然是因為這個孩子。

秦陸瞥了陳逸一眼，沒有說話，但神情中似乎帶著一絲糾結。

——他似乎做了一個沖動且不太合理的決定。

秦陸回憶起了剛才在派出所裏的情況。

原本，將沐沐找回來之後，剩下的事情就與秦陸無關了，而且按照警察的說法，沈曼不適合作為孩子的監護人，經過相關鑒定和法院審判之後，沐沐會被送去福利機構，由那裏的人進行照顧。

在筆錄單上簽了字，秦陸準備離開。

然而就在他起身要走、視線掠過角落裏那個孩子的一瞬，竟然鬼使神差地停下來，朝警察問了一句：“養這個孩子需要什麽條件？”

然後，不等秦陸反應過來，幾個警察已經非常熱情且動作麻利地將塞給了他一份證明材料、一張介紹信、一系列需要材料的清單……以及這個孩子。

“走吧。”秦陸沈聲說道。

“呃，好的。”見秦陸不願多說，陳逸識趣地閉上了嘴，並且來到車前，替秦陸拉開了車門。

沐沐跟在秦陸身後，站在車門前遲疑了一下，見秦陸好像沒有不讓自己上車的意思，便也跟著爬上了汽車後排座，朝著車門邊的陳逸小聲說了句：“謝謝。”

汽車行駛上路。

一路上，沐沐只是緊緊地拽著胸前的安全帶，一言不發，前排的陳逸卻忍不住透過後視鏡頻頻打量沐沐。

直到察覺到自己的小動作被自家老板發現了，陳逸才尷尬地收回了視線。

“C市那邊傳來資料了嗎？”秦陸開口問道。

“額，發了，一小時前發過來的資料。”

陳逸一邊說著，一邊將他們掌握到的最新資料遞給了秦陸。

C市新區東那塊地能不能順利拿下來，現在依舊是個未知數。

秦陸接過資料，快速看了一遍之後，吩咐道：“通知那邊，原定在今天晚上8點的會議照常開，做好準備。”

聞言，陳逸一楞，驚訝地問：“先生你是說你今天要趕回C市？”

“嗯。”秦陸應了一聲。

“那……”這孩子呢？陳逸下意識瞥了一眼後排座上的沐沐。

想了想，陳逸還是忍不住詢問：“先生那個會議，是否考慮改成電話視頻會議，或者時間再往後調整一下？”

秦陸知道陳逸這麽提議的原因，於是也側頭看向了旁邊的沐沐。

似有所感應一般，沐沐也扭過腦袋，半仰著頭回望向秦陸，然後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。

與之前見到秦陸時的討好不同，沐沐這一抹笑當中帶著滿滿的感激。

秦陸：“……”

——比之前更醜了。

憋了半天，秦陸才在心裏憋出了這樣一句評價，然後收回了視線，仿佛一眼都不想多看沐沐。

沐沐：“？？？”怎麽感覺好像被嫌棄了？

“不必。”秦陸朝著陳逸淡淡說出兩個字，又道：“直接過去。”

“好的，”陳逸頓了頓，又問：“現在嗎？”

“嗯。”秦陸應了一聲，繼續翻看手裏的附件。

……

又是一路無話。

直到來到機場，秦陸下車準備離開時，似乎才終於想起了後排座角落被遺忘的沐沐。

“這個孩子……”秦陸又看了沐沐一眼，想了想，吩咐道：“先送去景苑。”

景苑是秦陸在A市的住所，也算是秦家在這邊的主宅。只是因為前幾年秦陸太忙，為了方便大半時間都住在距離公司不遠的公寓，倒是很少回景苑那邊。

那邊有王管家在，又有不少保姆，將這孩子送到那裏去倒也合適。

陳逸想著，於是點了點頭應下。

秦陸離開，沐沐見狀就要跟上去。

好在一旁的陳逸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。

“先生要去處理一些要緊的事，不方便帶著你，我先送你回家吧。”陳逸說道。

聽到‘家’這個字，沐沐的雙眸一亮。

“是回爸爸的家嗎？”沐沐謹慎地問道。

陳逸一頓，仔細想想好像也對，於是點了點頭，回答道：“對，回先生的家。”

聽到這話，沐沐內心頓時安定了不少，跟著陳逸回到了車上。

然而，當看到秦陸的身影即將消失在專用通道裏的一刻，沐沐還是沒忍住打開車門、跳下車朝著秦陸的方向追了過去。

陳逸追上來想拉住沐沐，然而她卻只是跑到了通道口、距離秦陸不遠處就停了下來，沒有要闖進去的意思。

秦陸停下來看向沐沐。

“有事？”秦陸問道。

“謝謝爸爸……”謝謝他救了她，還把她從派出所接走了。

“唔、爸爸再見。”沐沐又朝著秦陸擺擺手，說道。

女孩此時就這麽直楞楞地站著，埋著頭，手指不安地相互摳著，感覺到秦陸在看自己，又下意識地將頭埋得更低了一些，然後小心地揪住了棉衣上掛破的那幾個洞，像是不想讓秦陸看見一般。

秦陸看著沐沐，眼神中依舊帶著些許嫌棄，但也多了幾分動容。

秦陸回了一句“再見”，卻在這時，突然上前半步、擡手在沐沐的腦門上摸了一下。

——不燙、應該沒再發燒了。只是身上磕磕碰碰的地方依舊不少。

“去景苑的時候讓王伯叫家庭醫生來給她看看。”

“另外……”秦陸又瞥了一眼沐沐破破爛爛的衣服，說道：“再準備點新衣服。”

“好的。”陳逸應下。

秦陸走了，沐沐卻還瞪大了眼睛傻傻地站在原地，雙手不可思議地捂著腦門，那裏，沐沐隱約還能感覺到秦陸手心留下的溫度。

“我們走吧。”陳逸對沐沐說道。

“好。”這一次，沐沐乖乖跟著陳逸坐上了車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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